第二卷:方舟暗流
第三十四章 金属摇篮
绝对的寂静。
不是没有声音,而是所有声音都被一种更高阶的秩序驯服、吸收了。轨道车的运行平滑得违背物理直觉,感觉不到丝毫摩擦与震动,只有窗外那片由灯光拉成的、永无止境的白色流影,证明我们正在以恐怖的速度移动。时间感在这里是失真的,空间感也是。我们像是被封装在子弹里射向未知靶心的实验品,所有的挣扎和呐喊都被这完美的科技造物消弭于无形。
零依旧闭着眼,但她的呼吸并不平稳,睫毛偶尔会剧烈颤动一下,像在与脑海中的某个画面搏斗。流星则一直盯着对面光滑如镜的车壁,那上面模糊映出我们几人苍白、疲惫、如同惊弓之鸟的影子。她的手无意识地按在腰侧,那里原本挂着武器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我紧紧握着林薇的手,她的手依旧冰凉,但仪器上稳定的数值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慰藉。她的昏迷像一层保护壳,暂时隔绝了外界的残酷,但也让我无比恐慌——当她醒来,面对的将是怎样一个世界?我们还是我们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永恒。
推背感毫无征兆地变成了轻柔的阻力感。速度在均匀地下降。
窗外飞逝的白光流影开始放缓、凝聚,逐渐勾勒出具体的形态——那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站台。
轨道车无声地滑入指定位置,精准得没有一丝误差。
嗤——
一声轻微的气密声,车门向上滑开。
一股与“灯塔”安全屋类似,但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过滤到极致、几乎不含任何微生物和尘粒的洁净空气,带着金属、臭氧和某种……低温运行设备的特有气味。
站台空旷得令人心悸。穹顶高远,望不到顶,被均匀的冷白色光源覆盖。地面是某种深色的、吸光的复合材料,光洁如镜,倒映着上方无尽的灯光,仿佛我们站在一片黑色的冰湖上。视线所及,除了我们这辆孤零零的轨道车和延伸向黑暗深处的轨道,空无一物。没有标识,没有工作人员,没有欢迎仪式,只有极致简洁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里就是“方舟”?
“下车。”零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她率先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仿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抵达”。
我和流星小心翼翼地抬起林薇,走下轨道车。脚踩在那吸光的地面上,几乎听不到脚步声,这种消音效果反而放大了内心的不安。
我们刚离开轨道车几步,身后的车门便无声关闭,那辆黑色的梭形车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静静地停泊在那里,像一具冰冷的棺椁。
接下来去哪?
仿佛是为了回答我们的疑问,前方空旷的站台地面上,突然亮起了一串柔和的蓝色光点,如同指引路径的灯带,向着站台深处延伸。
别无选择,只能跟上。
我们沿着蓝色光带沉默地前行。脚步声被地面吞噬,呼吸声在过于洁净的空气中显得突兀。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走了约莫两三分钟,蓝色光带在站台尽头的一堵光滑墙壁前终止。
就在我们停下脚步,疑惑下一步该如何时——
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了后面一条更加宽阔、灯火通明的圆形通道。通道的材质与站台类似,但墙壁上布满了极其细微的、不断流动变化的幽蓝色数据流,像是有生命的血管脉络,无声地传递着这个巨大地下设施的信息。
通道入口处,站着一个人。
不是渡鸦。
是一个穿着与“守夜人”制服款式类似、但颜色是更深的墨蓝色、没有任何标识或军衔的年轻女性。她身姿挺拔,面容姣好却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冰水。她的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没有持械,但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像是一把收在鞘中的激光刃。
“零女士,流星女士,王强先生。”她开口,声音与这里的空气一样,经过精确的过滤和调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欢迎抵达‘方舟’枢纽区。我是引导员,代号‘寒霜’。请随我来,你们的临时居所和医疗单元已准备就绪。”
她甚至知道流星的名字!她对我们的了解,远比我们对她(或者说,对“方舟”)要多得多。
零看着寒霜,眼神锐利,似乎想从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找出什么破绽,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寒霜微微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转身,迈着精准划一的步伐,走进了那条流淌着数据流的通道。
我们只能跟上。
通道很长,两侧偶尔会出现一些紧闭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头顶有时会掠过一些微小的、无声飞行的球形探测器,它们的“眼睛”扫过我们,采集着数据,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道深处。无处不在的监控感,比任何明目张胆的威胁更让人心底发毛。
这里不像一个避难所,更像一个……高度精密的监狱,或者实验室。
终于,寒霜在一扇与其他门无异的金属门前停下。门无声滑开。
里面是一个不算太大,但功能齐全的套间。客厅、卧室、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一个用强化玻璃隔开的、设备更加完善的医疗观察室。色调以灰、白、蓝为主,简洁、冰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个人痕迹,像是酒店样板间,或者说……精心准备的囚室。
“这里是你们的临时居所。”寒霜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生活物资已配齐。林薇女士将被移入医疗观察室,由‘方舟’的医疗AI进行全天候监护和初步评估。请勿随意离开此区域,如需任何协助,可通过房间内的通讯终端呼叫。”
她的话条理清晰,无可挑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隔离和控制意味。
“渡鸦呢?”零突然问道,声音冰冷,“他让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关禁闭吧?”
寒霜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渡鸦指挥官有他的安排。时机合适时,他自然会与诸位会面。在此之前,请各位安心休整,恢复状态。这是命令,也是为了你们自身的安全考虑。”
指挥官?渡鸦在“方舟”的地位似乎很高。
她不再多言,示意我们将林薇送入医疗观察室。
观察室的医疗设备显然比“灯塔”里的先进数个世代。林薇被轻柔地转移到中央的病床上,各种传感器和输液管自动连接上去,更加复杂的监测数据在周围的屏幕上瀑布般流淌。一道淡蓝色的能量场悄然升起,笼罩了病床,像是一个保护罩,也像是一个囚笼。
做完这一切,寒霜微微颔首:“那么,不打扰各位休息了。”
金属门在她身后无声关闭。
将我们与这个代号“寒霜”的引导员,与外面那条流淌着数据流的通道,与整个庞大、冰冷、充满未知的“方舟”,彻底隔绝开来。
我们三个人,站在这个设施完善却毫无生气的“囚室”里,面面相觑。
劫后余生的庆幸丝毫感受不到,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种沦为笼中鸟的无力感。
方舟……
我们来了。
然后呢?
第三十五章 囚室微光
金属门合拢的细微气流声,是这间“囚室”里最后的外部声响。随后,一种比站台和通道里更加深沉的寂静笼罩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过于高效的隔音材料吞噬了一切,只剩下我们三人(或者说三个半)压抑的呼吸,以及医疗观察室内仪器运行发出的、几不可闻的低频嗡鸣。
零第一个动作起来。她没有去查看客厅或卧室,而是像一头被困的母豹,迅速而无声地沿着房间四壁检查起来。手指划过光滑的墙壁、天花板接缝、甚至那些嵌入式灯具的外壳,眼神锐利得像要刮下一层皮。她在寻找监控探头,或者任何可能的监听设备。
流星则有些无措地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这个设施齐全却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空间。柔软的沙发,洁净的餐桌,甚至角落里还有一个模拟自然光的光疗仪,但一切都透着一种标准化、非人性的疏离感。她最终走到医疗观察室的玻璃墙前,忧心忡忡地看着里面被淡蓝色能量场笼罩的林薇。
我瘫坐在离门最近的沙发上,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麻木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右手伤处的钝痛在放松下来后变得格外清晰,左臂也酸痛不止。我抬起手,看着自己布满细小伤口和污渍的手指,它们还在微微颤抖。从那个充满灰尘和电路板气味的维修店,到这个绝对洁净、绝对秩序的金属囚笼,不过短短几十个小时,却像是跨越了几个世纪。
零检查完一圈,回到客厅中央,脸色并不好看。“没有明显的物理探头,但……”她指了指墙壁上那些流动的幽蓝色数据流装饰纹路,又指了指天花板几个看似通风口的结构,“这里的每一个表面,可能都是传感器。空气成分、声音、甚至我们的生物电场……都在监控之下。”
她走到那个嵌在墙里的通讯终端前,尝试操作。屏幕亮起,界面简洁到冷酷,只有几个基础选项:呼叫引导员、请求基础物资、查看内部规章(一片空白)、以及一个灰色的、无法访问的“外部通讯”按钮。
我们被彻底孤立了。
“他们想干什么?”流星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把我们关在这里,像观察动物一样?”
“等。”零吐出一个字,走到窗边——如果那面显示着逼真但虚假的森林动态画面的屏幕能算窗的话。“等渡鸦觉得‘时机合适’。在这之前,我们是他砧板上的肉。”
她的话让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凝重。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没有日出日落,只有模拟光环境在按照某种预设程序缓慢变化,提醒着我们时间的推移。我们吃了配送来的、营养均衡却味同嚼蜡的流质食物,喝了过滤得没有任何杂味的水。身体在得到补给后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但精神上的枷锁却越来越重。
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疗观察室外,隔着那层强化玻璃和淡蓝色的能量场,看着林薇。她依旧沉睡,面容平静,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悠长的梦境。但那些连接在她身上的、不断传输着复杂数据的线缆,以及屏幕上那些我完全看不懂、但显然不全是生命体征的波动曲线,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状况的异常。
“她在被‘扫描’。”零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流,眼神凝重,“不仅仅是生理指标,他们在深度监测她的脑波活动,神经递质水平,甚至……试图解析她与那个遗迹共鸣后留下的‘印记’。”
“解析之后呢?”我涩声问。
零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研究,可能是复制,也可能是……‘格式化’。”
格式化……像清除一块硬盘一样,清除掉林薇原本的人格和记忆?只保留那个作为“共鸣体”的功能?
一股冰冷的恐惧攥紧了我的心脏。
就在我们相对无言的时候,医疗观察室内的仪器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与众不同的提示音。
我和零同时抬头望去。
只见主屏幕上,代表林薇脑波活动的区域,原本杂乱无章的波形,突然开始以一种奇特的规律自我组织起来!它们不再是混乱的干扰,而是形成了一种极其复杂、不断变化、但又隐隐透着某种数学美感的几何图案!
这图案……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是那个地下遗迹岩壁上的符号!那些扭曲盘绕的线条!
林薇的潜意识,或者她体内那个被唤醒的东西,正在无意识地复现那些古老的印记!
几乎在同一时间,房间的通讯终端屏幕自动亮起!
渡鸦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显然也实时监控到了这一变化。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那种研究者的兴趣变得更加浓厚,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有趣……”渡鸦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打破了房间的寂静,“自组织信息涌现。看来,‘共鸣’的深度比我们检测到的还要惊人。艾琳娜博士留下的‘防火墙’,正在被她的潜意识主动重构……”
艾琳娜博士的防火墙?被林薇重构?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我对着屏幕吼道。
渡鸦的目光淡淡扫过我:“我们什么都没做,王强先生。这是她自身意识与‘源点’信息深度纠缠后的自然演化。她现在是一座桥梁,连接着过去与未来,连接着‘守护者’与‘夜枭’……当然,也连接着你。”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像手术刀一样剖开我的伪装:“你的状态恢复得如何,‘钥匙’先生?你的‘情感密钥’,是稳定这座桥梁,还是加速其崩塌的关键。你需要尽快……进入状态。”
进入状态?他想让我做什么?再次去“触摸”什么,启动什么吗?
“在你准备好之前,好好休息。”渡鸦没有给我提问的机会,屏幕随之暗下。
通讯中断。
房间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有医疗观察室内,林薇脑波屏幕上那不断变幻、仿佛蕴藏着宇宙奥秘的几何图案,在无声地流淌,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零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需要你,王强。”她的声音很低,“至少现在需要。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筹码。”
筹码?用我和林薇的安危,去和渡鸦博弈?
我看着玻璃墙后林薇那沉睡的脸,看着她脑波中那不属于她的、古老而诡异的图案。
我还能保护她吗?
还是说,我和她,都早已是这巨大棋局中,身不由己的棋子?
囚室顶部的模拟天光,正缓缓调整为夜晚的深蓝。
微光依旧在。
只是这光,来自林薇脑中那非人的图案,来自渡鸦冰冷的屏幕,来自这囚笼四壁无处不在的监控数据流。
我们身处方舟。
却比在外面逃亡时,更加孤立无援。
第三十六章 数据囚笼与无声博弈
模拟的“夜幕”降临,囚室内的光线转为幽蓝,仅有医疗观察室内仪器屏幕的微光和墙壁上那些永恒流淌的幽蓝数据纹路提供着照明。这人工的黑暗并未带来安宁,反而像一层沉重的绒布,将无处不在的监控感和未知的压迫感包裹得更加密不透风。
渡鸦短暂的出现和留下的模糊信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林薇脑波中那自我组织的几何图案依旧在屏幕上无声变幻,仿佛一个拥有自己生命的异界窗口,冰冷地展示着与我们常识相悖的规则。
零没有再试图寻找监控的物理证据,那已经毫无意义。她坐在客厅最远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着眼睛,但紧绷的身体线条显示她并未入睡,而是在高度警戒,同时消化着渡鸦话语中蕴含的庞大而危险的信息。艾琳娜的防火墙、源点信息、桥梁……这些词汇背后,隐藏着远超我们之前想象的格局。
流星在简单检查了卧室和储备的物资后,也沉默地坐在另一边,目光偶尔扫过医疗观察室,更多的是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茫然。她的武器被收缴,身处这铜墙铁壁般的牢笼,战士的本能无处施展。
我则无法离开医疗观察室前的那片区域。林薇脑波的变化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也折磨着我。那图案美丽而诡异,但它正在一点点侵蚀、覆盖我熟悉的那个林薇的意识痕迹。渡鸦说这是“自然演化”,是“桥梁”,可我宁愿她只是单纯地昏迷,而不是变成某种……非人的信息载体。
“情感密钥……”我喃喃重复着渡鸦的话。他需要我用这个去“稳定”桥梁。稳定?怎么稳定?像在维修店触发协议那样,再次去“感受”,去“连接”吗?上一次的“连接”几乎让我们万劫不复。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配送餐食的窗口无声打开又关闭,提供着维持生命所需的精确卡路里,像一个自动运行的监狱系统。我们三人之间的交流很少,有限的几句也充满了试探和保留。信任早已支离破碎,在这绝对监控下,连眼神的交汇都显得小心翼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方舟”定义的又一个清晨,模拟天光逐渐亮起。
突然,医疗观察室内,林薇脑波屏幕上的几何图案猛地加速了变幻!线条扭曲、重组的速度快了数倍,形成了一连串更加复杂、更加急促的闪光符号,仿佛在传递某种紧急的信息或是预警!
几乎同时!
呜——!!!
一声低沉但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猛地响彻了整个囚室!红色的警示灯在房间各个角落旋转闪烁,将幽蓝的“夜幕”撕扯得支离破碎!
“怎么回事?!”流星猛地跳起,摆出防御姿态,尽管手无寸铁。
零也瞬间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最后定格在医疗观察室的屏幕上。“是林薇!她的脑波活动触发了某种……系统警报!”
是她的脑波变化引来的?还是“方舟”外部遭到了攻击?
囚室的金属门依旧紧闭,但通讯终端屏幕再次强制亮起!
出现的却不是渡鸦。
而是引导员“寒霜”。她那张永远平静的脸上,此刻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语速比之前快了一丝:
“检测到高强度异常信息扰动脉冲,源头:医疗观察单元。触发‘方舟’三级警戒。请三位留在原地,不要有任何异常举动。防御系统已激活,任何未经授权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威胁。”
高强度异常信息扰动脉冲?是林薇脑波加速变幻引发的?
“林薇有危险吗?”我急切地冲着屏幕喊道。
寒霜的目光似乎穿透屏幕,扫了一眼医疗观察室:“目标个体生命体征稳定。脉冲性质为纯信息扰动,暂无物理层面威胁。重复,请保持静止。”
她的话音刚落,囚室天花板的几个通风口内,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机械运转声。几个黝黑的、枪管般的装置悄无声息地探出,冰冷地指向我们所在的位置。墙壁上那些原本只是装饰性流淌的数据纹路,亮度骤然提升,散发出一种令人皮肤刺痛的能量场!
我们被防御系统锁定了!
仅仅是因为林薇无意识的脑波活动?
零死死盯着那些探出的枪口和发亮的数据纹路,身体僵硬,没有动弹。她很清楚,在这种级别的防御系统下,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流星也僵在原地,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我站在原地,心脏狂跳,目光却无法从林薇身上移开。她依旧沉睡,对周围因她而起的危机一无所知。那加速变幻的脑波图案,像是一个失控的引擎,正在将我们拖向毁灭。
必须做点什么!
渡鸦说过,我是“钥匙”!我的“情感密钥”可以稳定“桥梁”!
稳定……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平息这种扰动?
可是,该怎么用?仅仅是“想”吗?
没有时间犹豫了!警报声刺耳,红色的灯光像血一样泼洒在房间里。
我闭上眼睛,拼命屏蔽掉外界的警报和内心的恐惧,将所有精神集中起来。我回忆着与林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温暖的、琐碎的、充满烟火气的记忆——她抱怨我修电脑满手油污时的嗔怪,她在我熬夜时悄悄放在桌上的热牛奶,我们挤在沙发上看无聊电视剧时的笑声,我们规划未来时要买带大窗户的房子……
我将这些记忆,这些情感,如同实质般在脑海中凝聚,想象成一道温暖、稳定的光,试图穿过那层强化玻璃和淡蓝色的能量场,去触碰,去安抚林薇那正在狂暴运转的意识深处。
这感觉很荒谬,很徒劳。像是在用蜡烛去对抗风暴。
但就在我集中全部意念,几乎要因为精神透支而晕厥的瞬间——
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不是通过视觉或听觉,而是一种更直接的、意识层面的触碰。
我“感觉”到了林薇意识深处那片冰冷、混乱、充斥着古老符号的信息风暴。而在那风暴的中心,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意识火花,像暴风雨中即将熄灭的烛火,那是属于她本身的痕迹!
我的“情感之光”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点火花。
没有强行介入,没有试图掌控,只是如同守护般,环绕着它,传递着“我在这里”、“坚持下去”的微弱意念。
奇迹般地……
医疗观察室内,那疯狂加速变幻的脑波图案,其速度明显减缓了!
虽然依旧复杂,依旧带着非人的几何美感,但那种急促、狂暴的势头得到了遏制,变得相对平稳、有序起来。
几乎同时,囚室内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旋转的红灯熄灭,恢复了之前的幽蓝照明。天花板上探出的防御枪管和墙壁上过载的数据纹路,也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仿佛从未出现。
一切重新归于死寂。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和因为精神过度消耗而产生的阵阵眩晕,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十秒并非幻觉。
零和流星都震惊地看着我,又看看医疗观察室内恢复平稳的脑波屏幕,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通讯屏幕上,寒霜的身影依旧在那里。她平静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是淡淡地开口:
“扰动已平息。确认‘钥匙’具备初步稳定效能。事件记录已上传。”
屏幕暗下。
她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评论。
我瘫坐在地上,后背被冷汗浸透,大脑像被抽空了一样。刚才那短暂的意识触碰,消耗了我巨大的精力。
但……我成功了?我用那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暂时“稳定”了林薇的状态?
零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眼神极其复杂地看着我,里面有关切,有审视,更有一种深沉的忧虑。
“你刚才……做了什么?”她低声问。
我摇了摇头,声音虚弱:“我不知道……只是……试着去想她,去……感受她。”
零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看来渡鸦说得没错。你和她的连接,是唯一的‘钥匙’。但王强,你想过没有……”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这次你平息了扰动,下一次呢?下下次呢?每一次,你都会暴露更多‘钥匙’的效能给渡鸦。当他觉得不再需要你,或者找到了替代品……”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们现在的“价值”,完全建立在林薇的不稳定和我的“情感密钥”之上。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或者渡鸦掌握了复制或绕过的方法,我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不是庇护所。
这是一个以我们为实验材料的、更加精密残酷的数据囚笼。
而刚才那场危机,不过是我们在这囚笼中,与看不见的狱卒进行的第一次无声博弈。
我们暂时“赢”了,保住了暂时的安全。
但也让对方更清楚地看到了我们……或者说,我这张“牌”的用法和极限。
我看着医疗观察室内再次陷入“平静”沉睡的林薇,看着她脑波屏幕上那依旧在缓缓流淌的、不属于她的几何图案。
心底没有喜悦,只有更深的寒意。
第三十七章 指挥官的真容
扰动平息后的囚室,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警报的红光与嗡鸣如同被掐断喉咙般消失,只留下模拟天光那虚假的、逐渐增亮的“黎明”。墙壁上幽蓝的数据流恢复了平缓的脉动,仿佛刚才那能量过载的威胁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我瘫坐在地,大脑因过度消耗而嗡嗡作响,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沾满酒精棉花的搅拌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太阳穴的抽痛。零和流星没有立刻过来,她们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目光在房间各处逡巡,确认防御系统确实已经完全撤回。
“你怎么样?”零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寂静,她走到我身边,没有搀扶,只是低头看着我,眼神里的审视多于关切。
我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匮乏。刚才那番尝试,与其说是主动运用能力,不如说是一次绝望下的本能反应。那种意识层面的直接“触碰”,感觉极其诡异且……侵入性。我仿佛在不被邀请的情况下,窥见了一片冰冷而狂暴的异域风景,而林薇真正的意识,只是那风景中一粒随时可能湮灭的尘埃。
“他看到了。”零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是唇语,但每个字都像冰碴子扎进我耳朵里,“渡鸦。他看到了整个过程。你的‘效能’,被他量化记录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那已经暗下去的通讯屏幕。是啊,寒霜说了,“事件记录已上传”。我在渡鸦面前,完成了一次标准的“性能演示”。
一股屈辱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流星也走了过来,她看着医疗观察室内恢复“平稳”的林薇,眉头紧锁:“她的脑波……虽然慢了,但那些图案还在。这真的算‘稳定’了吗?”
没有人能回答她。林薇的状态已经超出了我们理解的范畴。那缓慢流淌的几何图案,像是一种寄生在她意识里的、拥有自主生命的代码,我的“情感密钥”似乎只是暂时降低了它的“运行频率”,而非清除。
就在我们被这种无力感笼罩时——
囚室的金属门,毫无征兆地,无声地向一侧滑开了。
没有警告,没有寒霜的引导,就这么直接地敞开了。
门外,不再是那条流淌数据流的空旷通道。
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正是渡鸦。
他不再是屏幕里那个隔着冰冷介质的影像,而是真实地、有血有肉地(或许这个词并不准确)站在我们面前。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蓝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制服,身姿挺拔,面容与屏幕上所见并无二致,年轻,英俊,线条冷硬。但面对面,更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的压迫感。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两口深井,看不到底,映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纯粹地观察着,计算着。
零的身体在门开的瞬间就绷紧到了极致,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后——那里早已空无一物。流星也瞬间进入战斗姿态,尽管她知道这毫无意义。
我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但双腿发软,试了一次竟没能成功。
渡鸦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零和流星戒备的姿态,最后落在我狼狈的身上,没有任何嘲讽或怜悯,就像工程师看着一台运行出故障的机器。
“能站起来吗,‘钥匙’先生?”他的声音与屏幕上一样,低沉,稳定,带着奇特的磁性,但在真实空间里响起,更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我咬着牙,用手撑住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尽管身体还在微微摇晃。我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显得太不堪。
“你想干什么?”零抢先一步,挡在我和渡鸦之间,声音冰冷如铁。
渡鸦的视线终于转向零,那平静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强硬的外壳,看到了她内心深处翻涌的恨意与挣扎。“零,你的敌意毫无意义。如果我想对你们不利,你们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呼吸。”
他向前迈了一步,走进了囚室。他的步伐稳定而精确,仿佛每一步都测量过。随着他的进入,那扇敞开的金属门并未关闭,就这么洞开着,像一张沉默邀请(或是嘲弄)的嘴。
“我来,是为了解答你们的一些疑问,同时,明确我们接下来的……合作路径。”渡鸦停在客厅中央,距离我们几步之遥。他没有四处打量这个囚室,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合作?”零嗤笑一声,充满了讥讽,“把我们像犯人一样关在这里,用防御系统指着我们,这叫合作?”
“必要的安全措施。”渡鸦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方舟’不容有失。尤其是在‘夜枭’活动日益频繁,并且出现了‘源点’共鸣体这样不可控变量的当下。”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医疗观察室内的林薇,“她的价值,和她的风险一样巨大。”
“你到底想用她做什么?”我忍不住问道,声音依旧有些沙哑。
渡鸦看向我,眼神里那种研究者的兴趣再次浮现:“不是‘用她做什么’,王强先生。而是如何‘引导’和‘利用’她已经发生的‘变化’。她与‘源点’遗迹的共鸣,意外地打开了一扇我们寻找已久的‘门’。一扇通往‘夜枭’核心协议底层,甚至可能触及艾琳娜博士留下的‘最终防火墙’的‘门’。”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用我们能理解的方式解释:“你可以将‘夜枭’的协议想象成一个层层加密的堡垒。我们之前的所有攻击,都止步于它的外围防御。而林薇女士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在堡垒的基石上,打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通过这道裂缝,我们有可能窥见其内部结构,甚至……找到摧毁它的关键。”
“所以,她还是工具。”零冷冷地说。
“我们都是工具,零。”渡鸦平静地回应,“在对抗‘夜枭’这场战争中,个体情感和道德洁癖是奢侈品。我们要的是胜利,是生存。为此,可以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包括……我们自己。”
他的话冷酷而现实,让人无法反驳,却又难以接受。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我盯着他,“继续当那个‘情感密钥’,在她失控的时候当‘镇静剂’?”
“那只是基础应用。”渡鸦走向医疗观察室的玻璃墙,近距离看着里面沉睡的林薇和屏幕上那缓慢变幻的图案,“你的‘情感密钥’,更重要的作用,是作为‘引导线’和‘验证器’。当我们需要通过她打开的‘裂缝’,深入‘夜枭’协议时,你的意识,你的情感连接,是唯一能确保路径稳定,并且……辨别真伪的坐标。”
他转过身,面对我们,眼神变得极其锐利:“‘夜枭’擅长伪装和陷阱。没有你的‘情感密钥’作为基准点,我们很可能在信息的迷宫中迷失,甚至被反向侵蚀。艾琳娜博士设计‘守护者’协议时,将‘情感’作为最高权限的密钥,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是‘夜枭’那种纯粹理性逻辑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盲点’。”
我明白了。我和林薇,一个是不稳定的“门”,一个是唯一的“钥匙”。缺一不可。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零问道,语气不再激烈,而是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冷静。她知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很快。”渡鸦回答,“但在那之前,你们需要更好的状态,尤其是你,王强先生。”他的目光落在我依旧微微颤抖的右手和苍白的脸上,“你的精神力和身体状况,直接关系到‘钥匙’的稳定性。‘方舟’会提供必要的治疗和训练。”
训练?我愣了一下。
“是的,训练。”渡鸦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学习如何更有效、更可控地运用你的‘情感密钥’。像刚才那样透支性的本能爆发,不可持续,且风险极高。你需要学会……精确制导。”
他说话的方式,完全像是在布置一项技术任务。
“那么,合作条件呢?”零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们帮你对付‘夜枭’,事后呢?我们,尤其是他们,”她指了指我和林薇,“能得到什么?”
渡鸦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
“事成之后,”他缓缓开口,“‘方舟’将确保你们的安全,提供全新的身份和远离纷争的居所。对于林薇女士,我们会竭尽所能,尝试分离她与‘源点’信息的纠缠,恢复她的自主意识——虽然我不能保证成功率。而你们,将获得自由。”
自由……
一个遥远而奢侈的词语。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零逼问。
“你们别无选择。”渡鸦的回答冷酷而直接,“而且,摧毁‘夜枭’,同样是我的目标。在这点上,我们的利益一致。”
他抬起手腕,在那个奇特的腕式电脑上操作了一下。
“带他们去预备区。”他对着空气说道,显然是在下达指令。
很快,引导员寒霜的身影出现在敞开的门口。
“三位,请随我来。”她依旧是那副毫无波动的样子。
渡鸦最后看了我们一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
“好好恢复,‘钥匙’先生。你的价值,才刚刚开始体现。”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径直离开了囚室,身影消失在通道深处。
我们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又看看门口等候的寒霜。
别无选择。
是的,我们别无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混乱与不安,看了一眼医疗观察室内沉睡的林薇。
然后,对零和流星点了点头。
我们迈开脚步,走出了这间囚禁我们许久的金属囚笼,走向“方舟”为我们准备的、名为“预备区”的下一站。
前方,是治疗,是训练,是更深不可测的未知。
而身后,那扇敞开的囚室门,在我们离开后,无声地、决绝地,关闭了。
第三十八章 预备区的晨光
跟在寒霜身后,行走在“方舟”内部的感觉,与之前被押送时截然不同。
通道依旧宽阔,墙壁上幽蓝的数据流无声脉动,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囚禁感似乎减轻了些许。或许是因为那扇囚室的门在我们身后敞开,或许是因为渡鸦直白而冷酷的“合作”宣言,将我们从一个纯粹的“囚犯”身份,微妙地转变为了某种意义上的“特殊资产”。尽管依旧是被利用,但至少,我们获得了一点有限的、建立在价值之上的“活动空间”。
寒霜的步伐依旧精准划一,沉默地在前面引路。她没有解释目的地,我们也没有问。在这座庞大而精密的钢铁迷宫里,询问显得多余且徒劳。
穿过几条结构相似但感觉愈发深入核心区域的通道,我们来到了一扇更具科技感的银灰色大门前。门感应到我们的靠近,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与之前囚室风格迥异的空间。
这里就是“预备区”?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圆形大厅。穹顶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模拟出柔和的自然天光,甚至能看到缓慢飘过的、逼真的云层投影。空气温暖而清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气味,与外面通道里那种过滤到极致的洁净空气截然不同。大厅周围分布着几个功能不同的区域入口,标识着医疗中心、训练室、静修间等字样。
最让人意外的是,大厅中央竟然有一小片精心布置的室内绿植区,真实的土壤,翠绿的叶片,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循环水池,几条色彩斑斓的观赏鱼在其中悠闲游动。这在一片金属与数据的灰色世界里,显得如此突兀而又……珍贵。
“这里是预备区生活舱。”寒霜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我们,依旧是那副毫无波动的表情,“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将在此进行恢复和适应性训练。医疗中心已为各位准备了定制方案。王强先生,请随我来,你的治疗优先。零女士,流星女士,你们的房间在那边,生活物资和训练日程已同步至个人终端。”
她指了指大厅一侧的通道,然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看向零和流星,她们也看着我,眼神复杂。暂时的分离意味着什么?是进一步的分化,还是真的只是功能性的安排?
“去吧。”零对我点了点头,眼神里传递着“见机行事”的意味,“保持联系。”她晃了晃手腕,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造型简洁的银色手环,显然是“方舟”提供的个人终端。
我和流星也各自检查了一下,手腕上不知何时被戴上了同样的设备。
没有再多言,我跟着寒霜走向医疗中心的方向,零和流星则走向了生活区。
医疗中心内部同样明亮整洁,但少了几分医院的冰冷,多了几分科技感。没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只有几台造型流畅、泛着金属光泽的智能医疗舱和辅助机器人。
“请躺入3号医疗舱。”寒霜指示道。
我依言躺了进去。舱内出人意料地舒适,贴合身体曲线的支撑材料微微发热,缓解着肌肉的酸痛。透明的舱盖缓缓合上,柔和的蓝光扫过全身,同时一个温和的电子音响起:
“全面扫描开始。检测到多处软组织损伤,右手掌骨裂及神经损伤,轻微脑震荡后遗症,精神疲劳度极高……开始定制治疗方案。优先处理骨裂及神经损伤,同步进行细胞级修复与营养补充,辅助精神舒缓……”
随着电子音的播报,我感觉有细微的纳米机器人如同清凉的溪流般涌入右手的伤处,精准地修复着受损的组织和骨骼。同时,一股温和的能量场笼罩全身,疲惫和疼痛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和困意袭来,我几乎要立刻睡去。
“精神舒缓程序启动,建议进入浅度休眠以优化修复效果。”电子音提示。
我放松下来,任由意识沉入一片温暖黑暗的海洋。这一次,没有噩梦,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被精心呵护的修复。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轻柔的提示音唤醒。
舱盖滑开,我坐起身,惊讶地活动了一下右手。包裹的金属绷带已经消失,手掌上的伤口愈合了大半,只留下几道浅粉色的新肉痕迹,原本钻心的剧痛变成了轻微的酸胀感。全身的疲惫也一扫而空,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甚至连之前过度消耗精神力带来的隐隐刺痛也消失了。
这治疗效果……好得惊人。
“基础治疗已完成。”寒霜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她似乎一直等在那里,“后续需要配合物理训练和精神力引导课程以巩固效果。现在,请前往训练区。”
我走出医疗舱,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跟着寒霜来到训练区,这里更像一个高科技健身房,配备了各种我从未见过的、闪烁着指示灯的体能训练设备和几个独立的、像是虚拟现实舱的封闭单元。
零和流星已经在那里了。她们也换上了“方舟”提供的、透气而有弹性的深灰色训练服,正在一台复杂的综合训练器上进行适应性运动。看到我进来,零对我点了点头,眼神示意我状态不错。
“王强先生,你的初步训练课程在此终端。”寒霜指向旁边一个立式的触摸屏,“主要包括基础体能恢复、神经反应协调,以及……初步的精神力聚焦练习。”
精神力聚焦练习?这就是渡鸦说的“精确制导”训练?
我走到屏幕前,上面列出了详细的训练计划。体能和神经反应训练看起来还算正常,但那个“精神力聚焦”则显得颇为神秘。课程描述是“通过特定感官刺激和冥想引导,提升对自身意识活动的感知与控制精度,初步建立与‘情感密钥’的稳定连接通道。”
听起来很玄乎。
我按照指示,先完成了基础的体能和协调性训练。在“方舟”先进设备的辅助下,过程虽然辛苦,但效果显著,我能感觉到力量和控制力在快速回归。
然后,我进入了其中一个独立的虚拟现实舱,进行所谓的精神力聚焦练习。
舱内一片纯白,一个柔和的女声引导我放松,集中注意力,去“感受”自己的呼吸、心跳,乃至更细微的思维流动。然后,屏幕上开始出现一些极其抽象、不断变化的几何图形和色彩,要求我用“意念”去追踪、匹配,甚至试图“影响”它们的变幻。
一开始毫无头绪,只觉得头晕眼花。但渐渐地,在引导音的帮助下,我似乎找到了一点感觉。那不是用眼睛去看,也不是用肌肉去控制,而是一种更内在的、类似于“想象”但更加凝练的力量。当我成功让一个旋转的立方体按照我的“意愿”短暂地改变了一次旋转方向时,一种奇特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这,就是控制“情感密钥”的基础?
训练结束后,我们三人在生活舱的休息区汇合。这里提供着种类更多、味道也明显改善的食物。我们围坐在一张小桌旁,默默地进食。
“感觉怎么样?”零率先开口,问的是我。
“身体好多了。”我活动了一下右手,“那个精神力训练……很怪,但好像有点用。”
“他们在把我们工具化,专业化。”零切割着盘中的合成蛋白,动作精准得像在拆卸武器,“用最好的资源,最快的速度,把我们打磨成他们需要的样子。”
“我们没有选择,零。”流星低声道,她看起来气色也好了很多,但眼神深处依旧带着忧虑,“至少在这里,林薇能得到控制,我们也能活下来。”
“活下来?”零冷笑一声,“像动物园里被精心喂养的猛兽,等待上场表演的那一刻?表演完了呢?”
她的话让我们再次陷入沉默。
是啊,表演完了呢?
渡鸦承诺的自由,有多少可信度?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叹了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大厅中央那片小小的绿植区。那抹生机勃勃的绿色,在这冰冷的技术王国里,像是一个温柔的谎言,又像是一个渺茫的希望。
“我们需要了解更多。”零压低了声音,“关于‘方舟’,关于渡鸦,关于他们真正的计划。不能只做被蒙住眼睛的刀。”
她看向我和流星,眼神锐利。
“接下来的训练,保持警惕,留意一切细节。我们需要……信息。”
我们点了点头。
预备区的晨光,温暖而虚假。
我们在这里恢复力量,学习技能,却也在这精心的“呵护”下,一步步走向一个被精心设计的未来。
是成为刺向“夜枭”的利刃,还是在这过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挣脱之路?
答案,依旧隐藏在“方舟”那无尽的金属廊道与数据洪流之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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